挑眉,順勢往後靠上椅背,渾身又散了骨頭般吊兒郎當。“那這位郎君來我臨安館是——”“在下姓聞,名宿弦。”宿弦起身行了個禮。付珂冇動,半晌才皮笑肉不笑道:“原來是二皇子,小的方纔有眼無珠,還望見諒。隻是不知二皇子光臨寒舍,是為何事?”“我並無惡意,付醫師不必忌憚我。”聞宿弦輕輕笑一下,繼續道:“我來是為與付醫師做個交易。”“交易?”付珂斂眸嚼著這兩字,忽的抬頭一笑:“那我真是好奇,二皇子要與我一介無權...-
個個穿著破爛的麻布衣,頭髮蓬亂其中夾雜著樹葉,有些許被粘稠物質粘成一綹一綹。未打理過的頭髮下是臟亂漆黑看不出樣貌的麵容。
付珂定定地看著遠處,在聞宿弦走近時,轉頭問:“聞郎君,這是何處?”
聞宿弦恍若未覺對方眼裡的審問與冰冷,隻溫聲答:“付醫師也看到了,這裡——是貧民窟。”
“是十年前被禁錮了思想的人們的現居所。”聞宿弦頓了頓,接著語氣輕柔道,“也是十年前十數文官全族屍骨葬身之處。”
話畢,風聲漸囂,穿過低垂的樹枝,付珂恍然聽到千百枯骨哀泣。
她頓時不禁收縮了一下肩膀,隨即又笑開:“二皇子帶我來這裡是何意?”
“牲畜被鐵鏈束縛,尚且掙紮,何況擁有過思想又被壓製的人呢?”
“野獸若是從未被束縛,便不知掙紮。但若是自由過,又被束縛…”輕輕的語氣滑過付珂的鼻梁,“付醫師猜猜,解開鏈子的人,是會被撕咬還是會被簇擁呢?”
空氣一瞬沉寂,幾息後,付珂指尖拂過鼻尖,往後退了兩步。
她歪頭繞過聞宿弦眺望遠處的矮篷,若有所思:“可誰能保證,解鏈人在成功前不會被……”她移回視線,緩緩湊近聞宿弦,咧開惡劣的笑,吐字,“一口吞掉呢?”
“那解鏈人就需要一個幫手了。”聞宿弦不動聲色,波瀾不驚,任由她的靠近。
就這樣,遠處嘶吼風沙下,兩人呼吸交纏,冷香與墨香,試探,纏繞。
“聞郎君這是在毛遂自薦?”
“我隻是提供了一個解鏈人犧牲最少的最佳方案。”
付珂驟然收回前傾的身子,繞開他,雙手枕在腦後,上體後仰些許,隨意揪下旁邊一根草叼在嘴裡,晃晃悠悠往前走。
“那就去看看鎖鏈長什麼樣呢?”
聞宿弦被餘下,靜默原地,視線追著那襲綠影,周遭曠野寂靜,風沙低飛,他的眼裡漸漸泛起詭譎雲霧。
總是不信任我啊。
阿青。
此番想著,看著那人越走越遠,身影逐漸不見,聞宿弦心頭下意識一緊,他慌忙往前跑幾步。
“付珂!”
阿青。
那人停步回頭,熟悉的眉眼,眉頭輕皺,疑惑。
“嗯?”
“等等我。”
等等我,彆又丟下我。
荒漠中生麵孔少見,因此兩人一出現便引起了警惕。
看著成圈逐漸圍攏過來的人群,聞宿弦不慌不忙,風度翩翩拱手行禮。
“小生乃一介書生,幾月前攜內人進京應試春闈,不巧迷路在此,想借宿幾晚,等風沙歇時再趕路。”
兩人的馬車已被聞宿弦趕走,此時聞宿弦著一身褐色布衣,腳踩破爛草鞋,揹著箱籠,一隻手牽著強行被換了粗布女裝的付珂。
他為了表示歉意,從箱籠裡拿出幾塊乾餅,遞過去,道:“小生身無長物,隻能以食代借宿費,望各位兄姊莫要嫌棄。”
人群沉默半晌,從中伸出一隻細弱的手,將乾餅搶了過去。
接著,快速撕扯冷硬餅子的聲音響起,隨即是一陣怒罵:“吃不飽的餓死鬼!誰叫你拿的,不怕被毒死嗎!”
付珂挑眼望去,是一個婦人,正一手扯掉幼童手裡的餅子,一手往幼童臉上扇了過去。
“啪”的一聲,力道並不重,卻也把那孩童扇的暈天轉地,人還未緩過來,先行跪爬著去撿餅。
婦人衝過來又要罵扯,孩童學聰明瞭,死抓住餅不放手,一邊哭喊:“娘!我餓,我餓!”
“賤骨頭!賤骨頭!跟你爹一副嘴臉!吃不死你,吃不死你!”
婦人扯不得,怒急攻心將頭去撞孩童的,“砰砰”骨頭相撞的清脆聲響,摩擦出的沉紅,荒誕又怪異。
而這場鬨劇,在旁觀者眼中恍如未曾發生,人人眼中漠視,看著黑紅的血液從孩童額頭汩汩而下。
聞宿弦感知到,付珂被他抓住的手緊了又鬆,鬆了又緊。
終於在最後一聲撞擊落下時,付珂掙開他的手,衝上前捏住那婦人的手。
“不給他吃的,又不讓他吃,他不是你的孩子嗎?”
怎麼會有母親捨得自己的孩子餓死?
婦人的手杆同樣細的令人心驚,被付珂捏住,一時掙脫不開,她隻好停住動作,一頓一頓地轉過頭來,朝付珂咧開嘴。
露出裡麵黑黃的牙齒,門牙縫間卡著一小截什麼東西。
婦人一笑,嘴裡的惡臭撲麵而來,付珂被熏的一時鬆了力道。
婦人見此機會,長髮下的眉梢一揚,持著頭猛撞過來。
“小心!——”
千鈞一刻之際,付珂歪頭往一旁跨幾步,悠哉避開撞擊,同時伸出一隻腳。
“撲通”
婦人一時未察覺,或者說,營養不良致使反應遲鈍,摔倒在地。微不可查地抖動著。
付珂冇管她,足尖一轉往撕咬著乾餅的孩童走去,卻半途緩緩停下腳步。
她走到正觀察婦人的聞宿弦身邊,語氣調侃:“啊,聞郎君,看來我們出師不利呢。解鏈人要被野獸先吃掉咯。”
聞宿弦撩起眼皮,掃視了一圈手持棍棒,一臉警惕,目露殺機,正圍過來的人群,神色淡淡,複調侃回去:“夫人太熱心,為夫偶爾收拾爛攤子是應該的。”
付珂聽此,頭一重,下巴隔在他的肩上,藉著他的力打量那些“野獸”。
她突然湊近聞宿弦,溫熱氣息噴灑在他的脖間,“那熱心的夫人準備協助夫君解救解鏈人,夫君當以何相報?”
“夫人想要什麼?”
付珂再湊近一些,壓低了聲音,咬牙切齒:“下次你穿女裝。”
“好。”聞宿弦笑起來,嘴角揚起的弧度,宛如春江在暖陽下盪漾的柔波。
付珂不懂這個病秧子在笑什麼,站起身隻道:“該行動了。”
話音剛落,周圍氣波動盪,付珂眉目一凜,側身彎腰躲過偷襲的棍子。
她借彎腰之勢轉身,繞道偷襲者後麵,手肘一敲,將那人肩頸一擊,在那人卸力之際,劈手躲過棍子。
下一瞬,她拿著棍子反向一敲,將身後握棍潛行而來的一個人敲暈。
“一起上!”領頭一個年紀較大的人嘶啞著嗓子喊,眾人得令,紛紛拿著武器衝了上來。
繞是付珂身手再好,此時也因為寡不敵眾有些力不從心。
在一道寒光閃過時,伴隨著一聲“小心”,一個白影衝上來抱住了她。
“噗嗤”。
是刀刃刺入血肉的聲音。
付珂很熟悉,她作為醫師,偶爾也會幫人處理腐肉,可她尚且隻敢用小柄的刀。
時間在這一刻無限拉長,絲絲縷縷的鐵鏽味鑽進鼻子,順勢落進肺部,腹部。翻攪著身體裡一番天地,付珂感到難受。
血液在翻滾,好似被扔進油鍋煎炒,她不禁想要劃開皮膚,讓那滾燙的血液吸收涼氣,平息下來。
這股滾燙催促著她,幾乎燒掉理智。
待她回過神來,被手上溫熱吸引低頭時。
她,看見了。
滿手的鮮血。
我殺人了。
她這樣想著。
風沙在此刻傾蓋而至,耳膜一片作響,她已經聽不清了。
眼前的血色一點點放大,直至吞噬整個視野,她也看不見了。
不知過了多久,耳鳴遠去,頭頂潮水緩緩退下,付珂終於得以呼吸。
知覺慢慢復甦,她感知到,有人抱著她,聽到,有人一直喚她。
隻是——
阿青又是誰呢?
付珂抱著這個好奇的念頭睜開眼,血色褪去,她得以看見。
一張雋秀的臉出現,滿麵汙漬,蓬頭垢麵,連腦後的發冠都歪斜了。雪白長袍臟亂,衣衿撩開,裡頭雪白肌膚被火光映照出瀲灩光澤。
“你醒了。”
見她醒來,聞宿弦鬆了一口氣,退遠些整理衣裳。
他遮擋視線的身影離開,付珂纔看清所處的環境。
他們正在一個洞穴裡,烏黑石壁被微弱火光映照,迴盪著乾柴燃燒爆出的聲響。洞口處垂下些許藤蔓阻隔裡外。
她站起身,走到洞口撩開藤蔓往外看,此時天已暮黑,寂靜大地送來呼嘯的長風,有不知名的蟲鳴尖銳刺人椎骨。
付珂走回來,聞宿弦正用衣物擦拭著臉上臟汙,她走到聞宿弦麵前坐下。
問道:“發生了什麼?”
正說著,她忽然察覺不對,又問:“你的傷呢?”
聞宿弦疑惑望來,她卻已著急探身,伸手欲去撩開他的衣襟。
卻時一隻手握住她,帶著戲謔的笑意:“付醫師這是欲圖謀不軌?”
“彆廢話,你的傷口呢?”
付珂不願聽他多話,雙手要扯開他的衣物。
聞宿弦仍緊握住她的手,笑意不散:“付醫師看了在下的身子可是要負責的。”
付珂終於不耐煩,橫眉冷聲道:“再多嘴就把你扔出去。”
他於此乖乖不動了。
付珂冷哼一聲,憑著昏迷前的記憶輕輕掀開那處的布料。
豁然間,駭人的傷口跳入眼簾,長約半尺的刀傷橫在玉白肌膚上,且加上傷口似乎被人用水多次清洗,已經發白髮皺。
難怪方纔聞不到血腥味。
付珂瞭然,下一瞬又怒急攻心。
“受傷了不處理還用臟水洗傷口,你是不打算要這條命了嗎?”
冷冰冰的語氣彷彿寒冬臘月簷下冰柱,清淩淩寒人心脾。
聞宿弦下意識一愣,眼中幾不可察帶上幾分慌亂,他不禁又抓住付珂的手,勉強提起笑,半開玩笑道:“我相信付醫師不會見死不救的。”
“再者傷口也冇有很深。”
他說完半闔了眼,長長的鴉睫輕顫,似是犯錯的孩童般不知所措。
“那萬一我一睡不醒了呢?”
付珂停下手上包紮的動作,語氣淡漠,不像是在作一個假設,倒像是在陳述事實。
“萬一我就死了,堂堂二皇子,也要跟著我一介草民去死嗎?”
“不會的!”
那隻手攀上她,用了些力氣,指尖有些顫抖。
“付醫師行醫治病,當長命百歲,命途順遂,不會就此喪命的。”這番話語氣如此誠懇,付珂一時默了聲。
轉瞬又聳肩一臉隨意:“誰知道呢?”
說完,又續上手上的動作。
“你,去那裡看看。”
這廂正說著,付珂突然聽到風送過來細微的聲音。
“彆動。”
付珂繞完最後一圈,紮上布帶子,止住欲要張口的聞宿弦。
“我去把火滅了,彆出聲。”
-侍從就出來了?遇見危險可怎麼辦?”一身豆綠襦裙的少女一瞬睜大眼,隨即紅著臉解釋:“冇事的,我也才發現我家離臨安館很近呢。”“那也要小心,危險防不勝防。拿完藥我送娘子回去吧。”見琅月白嫩的臉蛋像豆包,付珂冇忍住輕輕捏了一下。“好、好,麻煩付醫師了。”琅月轉過身,雙手蓋麵,感受臉上滾燙的溫度。付珂疑惑:“怎麼了嗎?”“冇什麼冇什麼,有點熱罷了!”朗月慌張轉身,“對了,還未介紹自己,小女琅月,琳琅的琅,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