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恰似故人

便邁過那血腥場地折身上樓了。房門將掩之際,一隻手掌忽地將門抵住,蘇九娘吃驚之餘,抬頭看去,是一張斯斯文文的臉,正目光炯炯地看著她。蘇九娘盯了他片刻,那隻遲遲不肯將門鬆開的手令她有些慍怒,秋眉不自覺地微蹙起來。“這廂房是奴家休憩之所,非待客之地,郎君如此舉動,是何意?”許是對方察覺到了她的怒意,這纔將手鬆開,賠禮道:“恕在下方纔以及此刻的冒昧之舉。”蘇九娘尚還困頓,又見他蹲下身,將手支到自己身後,輕...-

隆冬臘月,大雪覆了長安道,一匹通身白淨如雪的駿馬踏破長安夜,停留在一處掛著殘燈的茅舍前。

門簷上懸掛的冰棱子哢擦折斷,無聲紮入雪地裡。柴扉漸次拉開,帶著腐朽又沉重的迴響,一隻渾濁到發灰的眼終於在寂靜寒夜綻放一絲光亮。

“九娘……”顫抖的嗓音夾雜著風雪的嗚咽。

蘇九娘翻身下馬,踩著厚重的積雪邁向老翁,在簷下晃動的橘色殘影中,一老一少相擁而泣。

這是蘇九娘離開長安的第六年,六年時光彈指一揮,而今她滿載風雪歸來,再看這故土依舊,可人的命運還是那般漂浮不定,宛如水中浮萍,天上**,瞬息萬變。

翌年的春二月,恰逢朝廷舉辦科考,各路舉子從四麵八方湧入京師,繁華長安一時間又多了許多新鮮麵孔。

科考在即,芙蓉坊雖然是長安有名的舞樂坊,卻是個出了名的雅坊,每一年科考前夕都會為各路學子們舉辦一場盛大的長桌宴。說是以詩會友,各自交流學問,實則不過是想名利雙收,待到放榜之日,好叫那新科進士能來這芙蓉坊題詩一首。

長桌宴早已開始,輕快的胡璿曲子在鼓瑟上跳動,舉杯換盞之音穿過房梁,嫋嫋貼近蘇九孃的耳朵。

春光乍然瀉進雕工精美的窗欞,與蘇九娘頭上的髮簪相得益彰,熠熠生輝,連髮髻上那朵粉紫的芙蓉花都好似活了一般,開得飽滿明豔。

對鏡展示一番,蘇九娘滿意起身,衣裙忽地鉤住桌上一支簪子,鏗聲反彈到銅鏡上,隻聽得一聲鏡碎絃斷音,樓下頓作驚鳥之象,鬧鬨哄四散開去。

蘇九娘三步並作兩步,拉開房門的一瞬,尖叫聲穿透耳膜,引得腦海裡一陣嗡鳴。

“殺人了,殺人了……”

到了廊下圍欄處,蘇九娘俯視下去,正好能看到跳舞所用的碩大鼓台上淩亂垂疊著紅綢,紅綢掩映之下是一具屍體,身下正有汩汩濃稠鮮血流向四方,觀之令人觸目驚心。

蘇九娘目光逐漸黯淡下去,睨了眼她還冇得及下餌便死了的魚兒,將目光鎖在逆流的人潮裡。

事發不過半盞茶的功夫,金吾衛登門了,將芙蓉坊裡裡外外圍了個水泄不通,坊主蓉娘子聽命,將今日所有宴請賓客的名單呈上後,退避到一旁等著問話。

俯仰對視間,金吾衛一分隊領頭的昂首怒瞪過來,按住刀柄的手猝然脫開,指著二樓廊下的蘇九娘道:“你,下來。”

方纔還神情冷漠的蘇九娘頓時換做驚恐狀,指尖纏著絹帕掩住口鼻,小心翼翼道:“這位官爺,樓下場麵實在血腥,可否容奴家就在此地等候。”

“下來。”

那小分隊的首領並不吃這一套,一聲怒吼,蘇九娘也隻得下樓來。

樓下樂姬、舞姬互相挨靠著站,紛紛彆開頭,一個個像極了受驚的小白兔,著實惹人憐憫。

坊主蓉娘子先是被叫去問了話,半霎後便有人來喚案發時在鼓台上跳舞的舞姬和台下奏樂的樂姬。

蘇九娘看著空落落的近旁,一時慶幸那魚死在了自己獻舞之前,不管金吾衛還是大理寺都查不到自己身上來,算是冇惹得一身騷,不會妨礙之後的事情;轉瞬又覺得十分遺憾、失落,蟄伏六年,再次回到長安後好不容易得來的一條線索,就這麼斷了。

究竟是誰膽大包天,悄無聲息地在眾目睽睽之下殺死一個朝廷命官。

蘇九娘睨向紅綢下的屍體。

約莫入暮時分,蘇九娘終於被帶去問話。

盤問她的便是那個瞪眼凶她的金吾衛,這人長得很壯實,精神頭十足,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,問完話便放她離開了。

她跟著出去,路過鼓台那片血泊時,聽見外麵有人喚了一聲:“張少卿。”

略作逗留,蘇九娘便邁過那血腥場地折身上樓了。

房門將掩之際,一隻手掌忽地將門抵住,蘇九娘吃驚之餘,抬頭看去,是一張斯斯文文的臉,正目光炯炯地看著她。

蘇九娘盯了他片刻,那隻遲遲不肯將門鬆開的手令她有些慍怒,秋眉不自覺地微蹙起來。

“這廂房是奴家休憩之所,非待客之地,郎君如此舉動,是何意?”

許是對方察覺到了她的怒意,這纔將手鬆開,賠禮道:“恕在下方纔以及此刻的冒昧之舉。”

蘇九娘尚還困頓,又見他蹲下身,將手支到自己身後,輕輕一拽,從裙衫上拖出一根極不易被人發覺的,帶著血的絲絃。

此舉一出,她更是惶惑,扭頭將自己的裙裾向前提了提,這才瞧見下襬暈染開來的一片血漬。

不用細想也知,是方纔路過那片血泊時不小心沾帶上的。

再瞧向眼前人,正認真觀摩著那根血弦。

她不知這人究竟是誰,但目前能出現在芙蓉坊的不是她們那幫以一技之長謀生的小娘子們,便是金吾衛,還有那一聲“張少卿”。

蘇九娘暗自搖頭,覺得今日多少有些晦氣不順。

她迅速收拾好外露的情緒,細聲問:“還有事嗎?冇事奴家可要休息了。”

良久沉默後……

蘇九娘再次對上那雙眼睛時,那雙眼卻冇了方纔的銳利,轉而以一種像是在看故人一般的神色看她。

“在下張舟,你可還記得?”

這冇由來的一句,令蘇九娘神思短暫停滯。

回過味後不由得發出一聲冷笑,覺得此人多少有些無聊了,查案不像查案的,說是撩撥女子,可這技倆未必太過幼稚。

她想快點打發走這個唐突又冒昧的男人,遂揮揮手道:“不認識。”

張舟失神,轉瞬又展露笑顏。

“也是,那時候我們並不知曉對方姓名。那你可還記得三年前鄭縣,你……”

“不記得。”蘇九娘直截了當,砰聲關了兩扇門。

張舟呆愣在房門外,一時落寞湧上心頭,站立半霎後覺得實在有些侷促,便無聲離開。

蘇九娘盯著門看了許久,直到那道影子徹底消失不見,她那顆陡然提上來的心纔敢慢慢放下。

夜色已臨,她站在窗前遠眺這繁華京師,芙蓉坊今夜雖熱鬨不再,可近旁彆的酒樓、館閣卻歌舞昇平,與這夜幕下的長安把酒言歡。

她摘下頭上那朵粉紫的芙蓉花,悵然把玩。

若說一點兒都不遺憾,那是假的。她隱忍六年之久,回到長安後好不容易抓到一點兒線索,可還冇來得及撒網,魚便不明不白死了。

可見這京師的水從未淺過。

一陣失意過後,她順手將手中那朵明豔飽滿的花丟出窗外,任它飄零。

張舟與金吾衛處理完命案現場的事才離開,出了芙蓉坊的大門本該直走回到自己的住所,卻鬼使神差般沿著芙蓉坊右拐,最終站定在那扇緊閉的窗戶下。

地上是那朵她簪在頭上的芙蓉花,著地的那一麵已經沾染了塵土。

張舟撿起花小心擦拭時,驟然想起她眉心那顆需要格外仔細,才能看得清的紅色小痣,跟三年前一模一樣。

三年前,他還是鄭縣一個小小的縣蔚,因為追擊凶手,不慎受傷,被路過的蘇九娘救下,她在破廟中照顧了自己好些日子,一來二去也就熟絡不少。

蘇九娘那時候眼睛好像不大好,想來也是因此她纔沒認出自己來。

思及此處,張舟心裡似乎寬慰了一些。

他仍然記得,她當時對他所訴心事,乃為父申冤。

那時他壯誌滿懷,畢生理想便是滌冤屈,扶世間正氣。

聽完她的遭遇後便將自己是鄭縣縣蔚的身份告訴她,可她聞言後不但不喜,還說:“這世上有那麼多的官,卻冇有一個能夠肅得清天下風雪。小民之命視若螻蟻草芥,善良忠骨之輩埋於廢土淤泥之下,難有還於清白之日。此間種種可有人來平不白之冤,正風骨清氣?”

“怎會?我朝律法逐日完善,有冤之人會沉冤昭雪,忠骨之輩也定會名留青史。你的阿耶為何而死,可以告訴我,我來幫你。”

那時她看他,眼裡已經寫滿疏離淡漠,翌日醒來後他便再也找不著她人了。

張舟仰頭看向那扇窗戶,能隱約從縫隙中窺見一線光亮,就像他認出她時那一抹丟失已久的驚喜。

三年前,她就像一抹輕煙突然飄落到自己身旁,又突然消散不見,三年後,本是故人相見,她卻已將自己忘卻。

她當真都已忘記了嗎?

冥冥之中,張舟覺得她冇有忘記,她一定清清楚楚地記得他,不肯相認許是有她的苦衷。

後來,房內的燈火吹滅,張舟將那朵芙蓉花揣入懷中。

芙蓉坊因為命案的緣故掛了“閉門休整”的牌子,折騰一宿不說,生意暫時也做不成了,關鍵這坊中名聲怕也因此有折損,等到科考放榜日,誰還敢來這兒題詩一首。

這可愁煞了坊主蓉娘子,唉聲歎氣歎到了第二日清早。

今日天落春雨,蘇九娘握了把傘出坊,碰巧在樓下遇到了枯坐的蓉娘子,本想當作冇看見,哪曾想還是招惹到了她。

“喲,這是要去哪兒啊?外頭路怪滑的,可彆磕著碰著了,回頭開門做生意,又因為這兒傷了那兒扭了,舞不成了。”

麵對蓉娘子的陰陽怪氣,蘇九娘輕置一笑,還她以嬌嗔,道:“多謝娘子關懷,九娘出去透透氣便回來,不妨礙娘子靜坐了。”

蓉娘子擱在桌上的手磕得越發急促,“你這來了兩三個月了吧,自那一舞出了點小風頭後,也冇見哪位客人指名道姓要你登台的。哦,唯一要看你跳舞的那一位還不明不白死在這兒了,真是晦氣得很。”

“娘子教訓得是,隻是請娘子放心,九娘命硬,那些個臟的衝撞不了九娘,待芙蓉坊大門重開那一日,定不會讓娘子失望的。”

-究竟是誰,但目前能出現在芙蓉坊的不是她們那幫以一技之長謀生的小娘子們,便是金吾衛,還有那一聲“張少卿”。蘇九娘暗自搖頭,覺得今日多少有些晦氣不順。她迅速收拾好外露的情緒,細聲問:“還有事嗎?冇事奴家可要休息了。”良久沉默後……蘇九娘再次對上那雙眼睛時,那雙眼卻冇了方纔的銳利,轉而以一種像是在看故人一般的神色看她。“在下張舟,你可還記得?”這冇由來的一句,令蘇九娘神思短暫停滯。回過味後不由得發出一聲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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